OPIN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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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THEO LEE

How Far Can We Go?

「我總不能告訴他們,愛是錯的。不是嗎?」
最近看了一部巴西電影,英文片名是 《From Beginning To End》,中文翻譯叫《兄弟情人》。故事從一對親兄弟的童年說起,他們從小就非常非常的相愛,非常、非常相愛。媽媽總是帶著寬慰而有些擔憂的眼神看著他們。有天,爸爸問:「我們是不是該制止他們,以免長大出事?」媽媽停了半晌,回頭看著爸爸,然後說了前面那句話。
是的,長大後他們相愛了。

三毛認為,當雙胞胎各自紛飛的一刻來臨時,必定比一般分離多出一份不捨與牽掛。

奇士勞斯基的《雙面薇諾妮卡》裡,當華沙的薇諾妮卡在舞台上猝死時,巴黎的薇諾妮卡從做愛中起身,無端落下淚來。

弗雷德看著羅柏為佩蒂拍的最後一張拍立得時,不解的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拍的所有的你,看起來都像他。」

Patti Smith佩蒂‧史密斯 ─ 搖滾界的”龐克教母”,比利時服裝品牌Ann Demeulemeester的繆斯。1971年在紐約當時的詩歌聖殿─聖馬可大教堂的首次演出,將詩歌吟唱結合電吉他的詮釋方式撼動前衛音樂界,從此奠定了一代搖滾巨星的地位。身兼歌手、視覺藝術家、作家、詩人……等多重身分的Patti Smith在2010年、靈魂伴侶Robert Mapplethorpe羅柏‧梅普索普過世21年後,終於寫下了紀念他們終生情誼的故事《Just Kids 只是孩子》。Patti Smith用了21年的時間來兌現一個諾言 ─ 在Robert人生最後階段,Patti問他:「我能做什麼?」「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Robert說。
他們在1967年的紐約相遇,相愛,20歲的他們孓然一身且默默無名,女的偷牛排藏在大衣口袋,男的做男妓接男客,每天瘋狂過活、瘋狂相愛、瘋狂創作,卻自始至終深信自己一定會成名、一定會成為偉大的藝術家。後來,真的,一個成為搖滾音樂與藝文界的巨星,一個變成最偉大也最受爭議的攝影藝術家。
雖然最終一個結了婚,另一個成了同性戀者,他們之間的愛卻未曾稍減,甚至在Robert死後的21年裡,一直綿延至今。
記得許多年前,每當我睡不著,坐在山裡的陽台等看日出,唱機裡總是放著Patti Smith《Wave》專輯裡的同名歌曲,近乎”唸歌”的獨白迴盪在寂靜的空氣中,有如深夜裡鬼魂的對話。專輯封面上,Patti Smith睜大的雙眼直視鏡頭,舉起的手上停著好似就要飛走的白鴿。又是一張Robert的傑作。一如Patti的第一張專輯《Horses 群馬》的封面,那是1971年,Robert在黃昏的紐約,天光就要散盡的瞬間創造的永恆影像。「現在再看,我看到的永遠不是我,而是我們。」Patti Smith這樣說。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真願意回到七十年代的紐約,看看Robert 牽著Patti的手跑過第五大道,趕著去拍那張名留青史的群馬的封面;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也想在1971年2月10日那天,推開聖馬可教堂的大門,坐在Robert與他的男友的身邊,一起望著聖壇上Patti透過「耶穌是為別人的罪而死 / 不是我的」一句開場,離經叛道的讚美著生命的本質與信仰的價值;如果、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回頭,我一定要回到Robert第一個拍立得攝影展的開幕現場,那是1973年1月6日,參觀者將光之畫廊擠得水洩不通,裡面有皮革男孩、變裝皇后、社會名流、同性戀異性戀者……斛光交錯的背景牆上,是慾望橫流的花朵,是穿了金屬環的陰莖,還有那張最有名的照片,照片裡,Robert彎腰將一根鞭子插在自己的屁眼裡,然後回頭,直直的盯著這世界。

Patti 曾經跟Robert說:「在你所有的作品中,你仍然是你最美的作品。最美的。」

每次看到他們倆的照片,我都覺得他們長得好像。不是有個俗爛到爆炸的故事嗎?大約是說從前世界上有三個人─男人、女人、陰陽人,他們密謀向上帝造反卻被發現了,盛怒下的上帝降下天火將這三人劈成兩半,從此,世界上有了同性戀與異性戀,生生世世,他們都在尋找被劈掉的另一半自己。
真的是濫情到爆炸的故事。但,事實真的不過如此,不是嗎?

我永遠也不會有Patti Smith的才華與Robert Mapplethorpe 的勇氣,但還好我仍是一個有幸在文藝與創意的領域裡生活與工作的人。在這裡,所有可能的驚世駭俗都能以哲學的面貌意味深長的被放入藝術的殿堂,如西斯汀的穹頂、如一千零一夜裡的繁花,為的是讓凡人眾生去思考眼見的缺陷裡人性的線索與成見的比重。

《兄弟情人》中,哥哥说:「我爱你,因为抱著你讓我覺得自己是男子漢中的男子漢。」弟弟說:「我愛你,因為我們的愛,驚天動地,驚世駭俗。」

沒有什麼是驚世駭俗的─如果我們懂得穿越人性去看待世界。

1967年的紐約,婦人指著擦肩而過的Patti 與Robert,說:「把他們拍下來吧,他們看起來好像藝術家。」「算了吧,」丈夫說:「他們只是孩子。」

就是這兩個孩子,教了我們好多、好多的事。